灰雾沆砀，白水木然，枝头的鸟儿发出悠徐声响，奶奶的背影在弥散的雾气中隐约露出。她颤颤巍巍的弯下腰，把一瓶白酒洒在墓前，喃喃道:“老头子，这酒你生前爱喝，不能一顿没有的。我给你带来了，不让你缺了这口。”

　　我鼻子一酸，陡然落下泪来，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了爷爷的身影。

　　爷爷奶奶都极爱养花草。院中央一株金银花树，高出堂檐二三尺，花后是响晴蔚蓝的天，淡淡的半圆的月，遥俯树梢，千万玲珑花朵乱哄哄地在繁枝上挤着开。朵朵红牡丹娇艳，点点白茉莉清雅，株株芭蕉叶舒展。温柔的夏夜凉风中，滴水观音叶尖上露珠晶莹，满园草木清香。

　　浇水是爷爷大清早拿水管子来冲，枝叶被水柱冲撞的左右摇晃。称得上怜香惜玉的，可是是冬日里把较娇弱的植物搬进室内，徒留仙人掌等在寒风中孤然挺立。尽管没受到细心谨慎的照顾，花草们依旧生机勃勃。夏日里，奶奶会把开得正盛的茉莉花一一摘下，放在窗台上看他们被晒得蜷紧皱缩。待来日泡茶时撒入，令香味久久留存。

　　爷爷去世后金银花树渐渐凋零，树叶尽落，春季不再抽条长叶。最终平整土地，覆上方方正正的石板，与四周融为一体，空空如也。

　　刨子刨出一条条卷曲的直花儿，木屑在爷爷身旁散落。没过两天，家中多了几个可折叠的板凳，单其中一个有些不一样。大家都是绿色木条，偏它的大些，大家都是麻布条交叉绑紧的凳面，偏它是双层。一看，胖胖的奶奶安安稳稳地坐在上头。

　　街坊四邻有什么事爷爷都去帮忙，红白喜事做总管，平房盖楼看图纸，家遇急事给借钱，邻里纠纷忙调解。奶奶总是埋怨道：“对别人家的事比对自我家还进取。”爷爷精神头一向很好，腰板挺直。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爷爷越来越嗜睡，在沙发上看个电视的工夫能打好几个盹儿，腰越来越弯，走路也渐渐跟不上我的脚步。家里人劝他去医院做个检查，他脾气又倔又硬，总是说：“能有什么事儿，我就是有时候犯困。”等住院查出来时已经晚了。

　　办祭礼时，我跪在棺前，几乎不敢抬头看爷爷的遗像，哭得昏天黑地。

　　爷爷奶奶的相处啊，年轻时没有什么卿卿我我，你侬我侬。爷爷在铁路上工作，常年在外省，一年难得回家几次。奶奶不但服侍老人，并且拉扯大三个孩子。为补贴家用，她前几年下地种田，之后改革开放了日日上街干裁缝。老了也不是岁月静好，而是一天三吵。两个人脾气都倔，一点就炸，互不退让。

　　奶奶小学没毕业，去年参加了诗社。今年是爷爷走的第七年，忌日那几天奶奶写了一首诗：

　　白鹭轻踏湖面荡，激起水波影成双。曲颈回眸似伴来，微风吹来梦一场。（作者：刘津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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